第99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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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伙计们听了,一下子都傻了眼,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 能来这庄子的,大都是穷苦人家,便是家里有些家产的,但一年到头又能吃几回肉? 便是来了这庄子,说的有血食供养,其实每天就那么一丁点,也吃不着几口,况且血食的味道,跟他们馋的那些猪牛羊肉,本来也还有着一点儿差别。 简单来说,都是常年吃素的身子啊,一个月里见不着多少肉腥,上一次胡麻从村子里换了几只羊过来,那也是用来看的,不是用来吃的。 但现在胡麻忽然做了这个决定,惊喜地让他们都怀疑不真实。 待到看见胡麻的笑脸,确定了他不是开玩笑,一下子就乐翻了天,呜呼一声便主动忙活了起来。 拿盆,磨刀,烧水,哄着羊到盆子前。 便是李娃子和几个在伙房里忙活的,都愣着了,过来这么久,硬是没想到今天自己还能整治这么硬的大菜。 左右都是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,他们也忙抖擞了精神,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,全都打点好了往锅里面填,而胡麻也真的从内院里搬出了几坛子酒,还让他们熬一锅红糖水,待会解酒。 非但如此,胡麻还特意进了厨房里看看,只见一个瓦坛里面,还存了差不多两三斤的冻肉,这可都是供养给庄子里伙计们吃的青太岁。 看着不少,实际上是差不多所有人,一个月的口粮,于是他也大手一挥,让李娃子全都给做了,并向伙计们保证,今天就放开了吃,放开了喝,明天我向掌柜的说,再拿一块过来就是了。 有羊吃,还有这么大块青太岁,伙计们简直比过年还兴奋,热热闹闹的搭手忙活。 一片热烈里,只有周大同眼神有些奇怪,不方便问,却是偷偷地看了胡麻一眼,意有所指。 胡麻并不解释,只是向着他点了点头,周大同便一下子反应过来,上前踹了一个伙计一脚,骂道:“一瞧你就没吃过好东西。” “什么叫切成了小块炖着吃?” “今天咱麻子哥带咱们享福哩,就得整只羊给它烤了,再拿刀子割着吃,可香!” “……” “谁家这么有钱,羊还能这么吃?” 伙计们听着这种吃法,光是想想,口水就哗啦啦的流了。 倒是胡麻听着,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,周大同他爷爷在寨子里估计没少贪,居然还吃得起整羊。 但周大同的提议,一下子迎来了所有人的同意,直接便在院子里垒起石灶,劈足了柴,火点了起来,羊也架上了。 伙计们手里有刀的,更是直接把刀子拿了过来,跃跃欲试地等着割羊肉,没刀子的也抢菜刀,赵柱连粪叉子都拿过来了,但被人强行逼着扔到了一边。 “好了,开酒,吃席!” 两张桌子摆在了院子里,桌子上是庄子里平时难得的好吃食,旁边烧了一堆火,上面烧着羊。 胡麻心里默默算计着时辰,见着差不多了,便一声笑,端起了酒碗,领着伙计们喝了一大口,然后开始兴高采烈的吃肉。 如今夜色渐深,四下寂静,头顶上又悬着这么一盏殷红的灯笼,气氛怎么说怎么诡异。 可伙计们心里却是实打实的高兴,大呼小叫,你争我抢,再是怎么个阴森氛围,也直接给冲淡了。 直到这气氛到了最浓烈,吃得忘乎所以,外面那些耍把戏的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时,忽然大门处,响起了吱呀一声,紧紧拴着的大门,竟一下子被风吹开了。 黑洞洞的门外,忽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,向里面张了一张,又缩了回去。 伙计们吃了一惊,端着酒的手,都僵住了。 胡麻感觉到了众人的心情变化,忽地笑道:“诶,那是谁家小娘子,这是想男人了,想要跟咱们回去过年呢?” 伙计们呆了一呆,旋及再次哄堂大笑。 第94章 借势 四下里一片阴冷漆黑,鬼庙会演的起劲,却都带了些森森鬼意。 阴风不知从哪里刮了出来,黑影里仿佛窜动着些看不真切,也不明所以的东西,浸人的凉意如夜雾一般席卷,将路边的荒草吹得簌簌作响,东倒西歪。 四下里死寂一片,镇上人家,皆关门闭户,惟有那庄子,高挑的红灯笼下,显得一片热热闹闹。 酒肉香气,腾空而起,伙计们大呼小叫的声音,在寂静的夜里,传出去了不知多远,就连那些靠近了庄子的把戏人,都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,感觉说不出来的古怪。 在他们眼里,那庄子里面,倒像是烧了十几个炉子,任是寒冬腊月,也热地也脱了大棉袄了。 于是,庄子外的梆子声敲的越来越急,人眼看不见的夜色里,更有什么东西被催促着,一点一点,急切地想要挤进庄子里去。 可如今,胡麻正跟上了些酒劲的伙计们说着笑话:“四大软,你们听过没有?” 众伙计们眼神都直了:“哪四大软?” 胡麻笑道:“这可是我们寨子里二爷讲的,棉花包,杨柳梢,晒红的杮子娘们的腰……” 伙计们哄的一声,脸又红又兴奋。 周大同闻言,便笑着接过了话茬:“这才到哪,还有呢,四大硬,四大嫩,四大焉巴你们听过没?” 伙计们也不知道这是啥,但也不知道为什么,光是听着都兴奋起来了,一个个的红光满面,眼睛里都不由得要冒火。 “有大同在,稳了……” 胡麻看着伙计们兴奋的模样,都不由得暗想着。 自己都想着没办法了,把那什么金什么梅,挑几处紧要的跟伙计们讲讲呢。 当然这效果肯定是有的,但自己这个向来沉稳的小管事形象,估计也就一下子荡然无存了。 大同是好兄弟,而且很有天赋啊…… 边喝着酒,他边若无其事地向庄子外面瞧了一眼,只见天色似乎愈发地黑了,远比之前更显得黑暗,阴风绕了庄子,嗖嗖地刮着,似乎有什么急切地想要钻进来。 但偏偏,如今正吃的好,喝的好,听得更好的伙计们,全神贯注,专心致志,根本就是无缝的蛋。 当然,也亏得是如今来的是坛儿教的人,若是美人祟来了…… 那估计要全军覆没。 但眼瞅着用了这法子,已经抵挡了不少时候,外面的东西,似乎也愈发地着急了,胡麻听着外面那梆子响,快要敲出烟来了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忽地凭空刮起了一阵阴风,直吹得众伙计们透体生凉,也一下子从遐想与兴奋之中反应了过来。 低头看去,就见那烤羊的篝火,竟一下子被吹得呼呼作响。 火苗也飞快地弱了下去,倒仿佛是人被吓得缩了起来一样,而头顶上的红灯笼,更是被这股子阴风吹动,轻轻地晃动,地下众人红色的影子,也一下子摇晃不已。 “诶?” 有人反应了过来,呆呆转头看向了墙外:“那些耍把戏的,还没走呢?” “啪!” 胡麻早就留意着这一块,见伙计们被分了神,便忽地起身,将碗砸到了地上,这动静立时引得众伙计们慌忙看了过来。 胡麻满面不满,向着庄子外面骂道:“真他娘的扫兴,俺们庄子里兄弟,天天的累死累活,几个月了才混得这么一顿肉吃,一顿酒喝?” “难道还真有什么邪祟,被咱们馋着了,想过来混上一口?” “简直欺人太甚,真当我们兄弟好惹,也不出去打听打听,这十里八庄的邪祟,哪个不是被我们赶走了的?” “谁敢再来捣乱,信不信咱一口真阳箭喷死你?” “……” 时至如今,这头羊已经吃的所剩不多,众伙计们,酒意也已上了七八成。 刚吃的那阴风一吹,倒是醒了些许,但又听见胡麻这么破口大骂,也一下子被带动了情绪。 酒后易怒,尤其是胡麻说到了他们心坎里,虽然都怕邪祟,但天天巡夜,没碰见过敢得罪红灯娘娘的,心里自然也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牛气范儿。 再加上他们素来信任的胡麻先带头骂,便也都跟着破口大骂。 污言秽语一句句从嘴里钻了出来,还有人站起来,一边跳着,一边拍着巴掌骂。 那一阵进了墙来的阴风,竟硬是给压了下去,烤着羊的火苗渐渐地升腾了起来,那股子浸凉的阴风也消失了。 “很好,不要停!” 胡麻看着他们的反应,心里很是满意。 炉火可以对抗邪祟,污染秽语与怒气同样也可以,大羊寨子里,二爷就说过夜里遇到了游秽,破口大骂可以让东西不敢近身的说法。 更何况,如今是七八个炉子一起骂? 当然,他自己也明白,如今要面对的,可不是游秽,虽然暂时有效,但也有可能激起对方怒气来的。 于是趁了伙计们破口大骂,他便也快步地起了身,到了厨房里,拎出了几只活着的公鸡,还有一锅刚刚让李娃子烧的红糖水,以及煮出来的鸡蛋。 他向周大同使了个眼色,让他继续帮着维持气氛,自己则快步地到了庄子旁边。 挥刀抹了公鸡的脖子,沿着庄子洒了一圈,又来到了庄子门口,将扑棱着的大公鸡扔了出去,又将那一锅红糖蛋,放在了庄子门口,点起了几炷香,默默地等着。 夜色深沉,庄子外面,伸手不见五指。 只听得自己那只公鸡扔了出去,扑腾了没两下,便忽地消失,仿佛被什么吞了。 “来了没有?” 胡麻转头看去,小红棠正蹲在了自己身边,她一脸的担忧,或者说,恐惧,直勾勾地看着外面。 刚刚一入夜,她就从屋里出来了,不时爬到房顶,或是两边的墙上,然后又受惊般地跑了回来,偏又不敢靠近胡麻正喝酒的桌子。 刚才那些伙计可真吓人。 直到如今,才敢到了胡麻身边,见他问了,摇了摇头。 “这……” 胡麻只能耐心地等着,只觉庄子外面,阴冷凉气,似乎愈来愈重,吹得人骨头发寒。 他也察觉到,身后那两张桌子旁边,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伙计们,都沉默了下来,只有周大同还在努力地骂着,只是声音已经显得非常单薄。 院子外面,草丛才忽地一晃,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小管事,你这来的冤家不少哩……” 胡麻都吓了一跳,忙回过身,便见李娃子身体扭捏着,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,声音尖厉,嘶哑,眼神古怪地瞧着自己。 “怎么这就附体了?” 胡麻吃了一惊,旋即明白过来,这整个庄子,李娃子就是容易被附身的,没有之一。 “别吃……” 眼瞅着李娃子说着话,便要将手指头往嘴里塞,胡麻忙拦住了,道:“好邻居,都是自己人,借他身子说说话可以,就饶了他这手指头吧,红糖水都是他给熬的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