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5节
“太祖与我付出这么多,到头来,竟可能还要看着神策军死灰复燃?” “那我们付出这么多,又有什么意义?” 一时之间,似乎连人生都没有了意义。 之前付出那样多,只一个蠢儿子就能让努力白费,岂不令人灰心丧气? “罢了,终不能期望别人!” 皇帝终是皇帝,只是消沉了一会,还是控制了情绪。 “不行便不行吧!朕只要再有三十年,不,二十年,总可以再生,再培养!便是所有儿子都废了,也不算什么!” 想到这里,他看向站得稍远一些的胡怀安,沉声问着:“太孙怎么样了?” “陛下,皇城司,期门卫记录,尽在此处!”胡怀安忙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纸,走上前,双手递了过去。 他递过去,不用赵秉忠转交。 赵秉忠也没动,反倒稍退了两步,只垂手立着,等着皇帝的吩咐。 皇帝接过去,打起了精神,细细看着上面的内容,微微一怔,似乎不信,又看了一遍。 一时间,寝宫内陷入沉默,良久,才听到皇帝叹了一声:“好皇孙!” 这一声称赞,却让此刻离得最近的胡怀安,下意识打了个寒颤。 称赞声里藏着的东西,让他额头都有些冒冷汗。 皇帝头都没抬,也不在意自己的真实态度是否被寝宫里的奴婢看出来。 都是他随便可杀的奴婢,与大臣不同,皇帝自然不在意。 “这个皇孙,还真是出色!” “太祖曾说过,本来希望甚少,所以子嗣多不成器,最多仅仅公侯罢了,就算是朕,也只是过渡,只有第三代,才算真天家。” “难道,福儿真的才是天命之人?” “连带这个孙子,也是不凡?” 作皇帝是非常明白,控制衙门、运转衙门,才是君王第一要事。 能做到这一点,有了这样的能力,事情怎么样,都很难变得更坏。 这样的能力,只要有,就已经可以做一个皇帝了。 而能力高低,则决定着做这个皇帝,能做到什么程度。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皇帝,到了现在这个年纪,有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太孙,怕是要欣慰了。 “可惜,朕还能活三十年,乃至三百年!”想到这里,皇帝脸上的笑容,已是骤然敛起。 不管是天命,还是人谋,出现齐王这样的事,就说明大势转变了。 更不用说,蜀王齐王能感觉到的事,皇帝岂感觉不到? 要以皇帝本心,这个孙子,就算回来,也不过一侯,能到国公,就是此人处处顺意才是。 就算是自己要以龙继龙,可一路应侯、应国公、应王、太孙,种种顺风顺水,巧合频繁,连自己都目炫神移。 “这样可怖,朕岂能容之?” “朕才是天子!” 只有蠢货,才添油加醋,英雄本色,乃是一棍打死。 皇帝突然之间挺起身体,冷冷地命令:“不需要试探了,直接按照丙计划进行吧。” 这丙计划,自然不是赵秉忠负责,而是由胡怀安负责。 胡怀安一听,心中先是一惊,接着就是一喜。 惊的自然是,哪怕对太孙,皇帝仍是这样心狠,喜的是,能主持这个计划,他的功劳才能更大,地位才能更稳! 自然求之不得! “是!奴婢这就去办!”胡怀安应声,就要退下。 才向后退去,皇帝靠坐在那里,忽然又迟疑了下。 不知为何,皇帝眼看着胡怀安就要退出去执行这计划,竟略感了一点不安。 但这一丝迟疑,只是片刻,就被他压了下去。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改变主意,继续说:“此事重大,你亲自赶去主持!” 这就不仅仅是在幕后指挥,而是全权都交给胡怀安,且让胡怀安亲自去办此事了。 “是!”胡怀安应着。 “蠢货!”赵秉忠更垂下头去,等到胡怀安退出去,皇帝才再次看向了站在一侧的赵秉忠。 见赵秉忠垂手站在那里,依旧一动不动。 皇帝对他这种姿态还算满意,开口:“赵秉忠。” “奴婢在。” “朕的周围,你多多操劳。” “这是……奴婢的本分。”赵秉忠眼一红,竟然滴下泪来,噗通一声跪倒,连连磕头。 “皇上……奴婢何敢当……谢……皇上,谢皇上大恩!” 赵秉忠泪流纵横,哭得软倒在地,哽咽不能成语,这在君前,似乎有点失态,却让皇帝更满意了,露出了一个笑容,在烛光下,竟显得有几分鬼魅。 他语气堪称温和地说:“你是我的老奴了,我不信你,信谁?起来吧。” 原本心里升起的那一丝不安,似是就此消退。 赵秉忠没有立刻起身,而又重重磕了三下,这才爬起来。 “让朕再安息会!”皇帝吩咐完这些事,疲惫再次袭了上来,这次,很快就再次入睡了。 赵秉忠这才抬起首,神色怔怔,扫看了四周,遂突然之间,心里浮起巨大敬畏,暗叹:“其果天意乎?” 第1312章 非我族类 齐王府 王府正常情况,规格是百亩,但齐王府占地一百五十五亩,宫亭榭台阁林立,花卉葱葱,蕴蕴茵茵自有王府威仪。 而其最深邃处的院落,满院花树,日影透过枝桠洒落,光斑错落,偶有鸟鸣唱和,反更增幽深寂静。 雨已暂时停歇,屋外还没放亮,屋内点着烛光,明明关着窗,但仍有细碎的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,扑着烛光微微晃动。 一个身量颇高却意外消瘦的男人,正双手撑在桌沿上,仔细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一张图。 烛光下,这是一张地图,囊括整个天下,虽没有精细到溪流都标注上,但当这个男人盯着某处看时,一瞬间,他就仿佛看到一条幼龙,正飞翔于云层之中,不断朝着北方疾飞而来。 幼龙看起来比之前要健康多了,驾驭云雾也更熟练,在云雾之中时不时露出一点龙身,底下的人却大多看不到,速度之快,让正在看图的男人都微微有些惊讶。 “她这是决心北上继承龙君之位了?” 男人收回目光,脸色更苍白几分,显然,以现在的身体情况,这么做还是有些勉强了。 咳嗽了两声,手帕按在唇,片刻后再拿开,手帕上已有了点点红梅。 “天意难欺,龙气难辱啊!” 随着谢真卿,公然介入了争龙,就算有齐王府的掩盖,身体还是每况愈下。 “时日无多么?”谢真卿有些恍惚,又有些无力和愤恨。 “是姬家,先引入我族,现在我族,不过是讨回,却要受得这等猛烈的反噬么?” “并且,我熟读历代丹法,推陈致新,渐渐臻至前所未有之境,自认远迈古圣,却始终不圆满——天,你对我,何其苛也!” 要是自己不介入争龙,就始终不得圆满,要是自己介入,就是现在困境,不仅仅反噬,更有九死一生之危机。 话犹未毕,风一声啸啸,久久不绝,谢真卿打了个寒颤,放眼窗外,果见大半个天又被浓云遮住,风雷渐近。 “谢先生好像还没睡?”屋外,有人巡逻到附近,看到小院内还隐隐有光,似从屋内传出来,巡逻的人就忍不住嘀咕着。 “他似是大病初愈,居然还这么拼,还真是忠心呐!” 一起巡逻的另外几人,亦有同感。 可不是嘛,这位谢先生自从来了,就一直忙碌,像是一刻不得闲一般。 普通人这样做,都会很劳累,何况是谢先生这样做呢? 简直是完全不顾身体,像是在拼命燃烧着最后的心血一样。 不过,他们几个也就是略感慨一二句,见这没什么意外,就朝着前去。 小院内,一阵风打着旋,带着雨点扑到了窗户上,发出啪嗒响,屋内,没有被刚刚的人,以及时大时小的风雨影响,谢真卿微微拧着眉,目光再次沉了下去。 “罢了,我不是早就知道,我靠不了天,全凭自己。” “我命由我不由天,也只能这样想了。” 谢真卿沉入心神继续看图,这次没有去看幼龙具体情况,而“遥遥观望”,这样盯着,更能直观看到幼龙走向,沿线看着幼龙路线,谢真卿其实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。 “她这样做,必是想入位真龙,这本预料之内,可时间却比我想的,早了许多!” “我一有心思想扶助齐王,她就北上!” “这也是反噬的一部分?” 谢真卿神色有点复杂,他一直都没有对幼龙下真正毒手,至少,几次动手,其实都有所保留,没想过要将她置于死地,但她偏偏总是与自己对上,总是与自己争夺! “我一直不想对你动手,乖乖留在蟠龙湖,不好吗?” 为什么非要入位真龙? 一条幼龙,还这样小,为何非要这么急着与自己争? 若是不争,留在蟠龙湖,作一条幼龙,日子也不会难过,况且,只要她不争,自己成了事后,也不会太过苛待。 毕竟,那是幼龙。